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二)感庭秋

關燈
日缺之日,便是他殞命之時。

只是,他實在不希望靈骨落在那可怕的神巫娘娘手中,若是真能提升功力,他倒希望能渡予那小女孩,起碼能多讓她犧牲點血救了那些將死的生靈。

被帶上祭祀神壇,他的手腳脖子便被鐵鏈所克制,他知道這鐵鏈絕不是一般的鐵鏈,他掙紮了一會兒,發現那鐵鏈竟會吸收自己的力量,於是便停下了,那鐵鏈也沒有再吸取他的精力。

遠遠地他便看見了一身長袍重紗遮面的神巫,她身上的氣澤深不可測,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如星夜一般深邃。而她的身旁坐著一個小小的女孩,眼底如一池秋水,波瀾不驚。

“神只的靈骨,絕不能流於妖孽之脈!天旨雲,日缺之日,便是取靈骨之時。收了此骨,我天巫族便集齊十二靈骨,從此可位列神只!”

神巫娘娘厲聲道,一旁的小小聖巫看著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太陽漸漸被黑暗所吞沒,黑暗遮蓋了原本的光明,世間被蒙上了一片塵埃。

在日缺的同時,神壇四角有四色彩光亮起,在空中交織成四色彩虹,煞是好看。這些光凝聚於小狼妖的頭頂,小狼妖的面容變得猙獰,他咧著嘴,眸中布滿了殺意。驀的,原本盤旋在頭頂的四色彩虹突然落下,正好嵌入小狼妖的天靈之中,小狼妖吃痛地伏在地上猛烈掙紮,而那鐵鏈硬生生將他牢牢克制住。

他的叫喊聲,如此撕心裂肺,如此震耳欲聾。

然,高坐在鳳座之上的神巫娘娘卻似乎沒有聽見,她依舊冷冷地看著遠處那個呼嘯著風的小狼妖。

次於她而坐的是白衣小女孩,僅僅只有五六歲的童顏上卻掛著與年紀不符的憂傷。

砰。

巨大的爆破聲在耳邊想起,所有人都楞住了。

原本被玄鐵鏈束縛著靈力的小狼妖竟突破了玄鐵鏈的封印,玄鐵鏈被生生震斷,小狼妖的足腕手腕脖子上都有方才因為掙紮而被玄鐵鏈勒住的血痕。

神巫娘娘原本平靜的雙眸剎那間泛起漣漪,她震驚地看著蹲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小狼妖,又看了看在一旁已經碎了一地的玄鐵鏈,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又轉向了坐在一旁依舊波瀾不驚如一池秋水的白衣小女孩。

小女孩未說什麽,也似乎未看見神巫娘娘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身上,小女孩面上的憂傷消散了不少,她看著遠處的小狼妖,許久不笑的面容竟微微一笑。

神巫娘娘冷哼了一聲,繼續冷眼看著遠處一只小小的幼狼。

日缺的黑暗依舊籠罩著大地,然,卻有光從一片黑暗中滲出,光直直地打在小狼妖的身上,他的眉心變得越來越亮,最後竟是形成了一個火焰的圖紋。

他難受地怒吼了一聲,似乎是將全身的力量都吼了出來,瞬間所有圍觀的巫女甚至於高坐臺上的神巫與小女孩都感到強烈的靈力壓迫而來。

神巫娘娘眉頭緊緊鎖住,她知道,那根本不是靈骨的靈力至衰,而是至盛!

她現在已經沒空去管她身邊的小女孩到底是知情所以騙她,還是當真什麽都不知。她陡的站起身來,手捏印訣,手指如蓮花一般綻開。

強大的靈力與巫術對抗,神壇之上除了神巫娘娘自己與她身邊的小女孩外,其他人皆看不見這強大的對碰。

在近乎透明的力量之中,神巫娘娘發現自己原本當真小覷了靈骨的靈力,又暗自可惜若是殺了這狼妖就必定會毀了這靈骨,而這狼妖眼下卻又是不得不除。

在靈骨的取與舍的躊躇之中,神巫娘娘還是被迫使用了殺招。

小女孩並沒有插手到他們的對抗中去,她遙望著九天之上被遮住的太陽,暗暗在等待,等待那些可以挽救小狼妖的“人”。

不知是否上天真的聽見了她的禱告,一道青紫色的光流竄到兩道力量的中間,硬生生將兩道力量的連接斬斷。

“大膽妖孽,竟也敢闖我天巫山!”神巫娘娘厲聲道。

一身青紫色半浮在空中,腳踏虛無,冷笑道“我對你天巫山毫無興趣,我只是來帶回我家少主!”

“哼,”神巫娘娘冷哼一聲,道“這妖孽我要了,你也別想走!”

話剛落下,兩道身影便交織在半空之上開始打鬥。而神壇之下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群狼妖,所有巫女都投入了對抗狼妖的戰爭之中,誰也沒有再去管神壇之上伏著的小狼妖。

白衣女孩躲開那些法術的攻擊,一個縱身跳上神壇,抱起虛弱的小狼妖沒命地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麽地方,女孩只知道身邊的封印越來越弱了,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她知道,他們已經出了天巫族的範圍了。

她再也沒有力氣抱著小狼妖跑了,她跌坐在原地大口喘氣,小狼妖還在她的懷裏沈沈昏睡著。

天巫族的巫女世世代代都離不開天巫族的封印之內,否則身體會越來越衰弱,也許這便是宿命,這便是她們急急尋找十二靈骨飛升成仙的原因了。

驀的,她聽見不遠處有聲音,警覺地她又抱起小狼妖繼續跑,即使她的靈力正在逐漸流失,即使一個不註意被荊棘叢紮到了腳,劃傷了手臂,她仍沒命地跑。直到她再跑不動,一跤跌在地上。

這一跌也跌醒了小狼妖。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小狼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是那個餵他血從可怕的神巫手中救下他的巫女,聽見的第一聲是對不起。

他被她死死地護在懷裏,她的身上跌得都是泥濘血痕,而他卻半點泥土也未曾沾染。他舔了舔她臉上的血跡,那是她跑過荊棘叢的時候劃傷的。

那時只顧著跑,壓根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上已經被劃傷了。

“你們狼族的人確實很守信用,竟也肯相信我、我這個害人不淺的巫女。”

她苦澀地笑了笑,伸出手撫了撫他的毛發。

他安靜地躺在她的懷裏,再沒有一絲掙紮。

她將他緩緩放在地上,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瓶,瓶上還有一根紅繩,她素手將紅繩系於他的脖頸處,低聲道“你從這裏回去吧,狼族很快會發現你的。這玉瓶你留著,裏頭裝著的是我的血,你的傷勢甚為嚴重,而我再不能餵你血。切記要將它服下,萬萬不可忘記。”

她的聲音有些急促,又有些虛弱,那時的他只當她是跑累了,萬沒有想到她的靈力也會因此而消散。

“我不希望再見到你。”

她看著他跑遠,漸漸沒了身影。

整整十年,他一直在支手下的狼妖們探查天巫族的情況,他一直都想知道那女孩現在怎樣了,她有沒有受罰,她過得好不好。

那些狼妖們回來說,他們只知道當初天巫族的神巫大怒,卻因為聖巫的特殊身份而沒有將她驅逐,而是將她隱藏起來,至於藏到了什麽地方,狼妖們說他們因為封印的問題進不了天巫族的範圍以內,所以探查不到。

“特殊身份?什麽特殊身份?”

“少主口中的那姑娘是天巫族的聖巫,也就是下一任的神巫。小小孩童便能當上聖巫,也正是因為這特殊身份。她是天巫族千年才出一個的能夠聆聽到天旨的巫女,料想少主身有靈骨之事,也是她透露的。”

他仍記得,當初那一襲青紫色衣衫的男子是這樣回答的。

她會救自己,便是因為覺得對自己的虧欠。

可是現在,究竟是誰在虧欠誰呢?

他握緊了脖子上用一根紅繩穿起的玉瓶,即使最難熬過的時候他也沒有喝下她的血。

第一次可以變成人形,最想見的依舊是那個梔子一樣的女孩。

至今他仍在想自己當時又怎會有如此大的勇氣,竟踏入天巫族只為看她過得好是不好。而今十年來他刻苦提升自己的能力,決不讓之前的事重蹈覆轍,故而他也未有之前那般一踏入便被追殺那樣狼狽。

沒有人發現他這個不速之客。

十年前他是被那些巫女壓來的,到了哪兒他也不知道,而今竟是找個地方也會迷路。

而且竟能迷路迷到闖過了結界,來到一個如夢如幻的仙境裏。

也許也正是因為這種湊巧,才讓他在恍恍惚惚之間竟真的找到了她。

那個正站在石橋上,清冷的側臉,一襲白衣,恍若九天謫仙。花瓣自枝頭飄落,輕碰她的臉頰,竟使得她的臉上意外地有些緋紅。她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身子輕地像是一陣風便能吹走。

她伸出手,蝴蝶停留在她的指尖,她沒有將它拂去,反而看著那蝴蝶,蝴蝶似乎也知道她在看著它,於是也回過去一個眼神。她的身後開著一叢雪白的梔子,如同她的身姿,她的面容。

碧水藍天,竟也不及這病中女子的萬分之一。

驀的,她大喝一聲“誰”,興許那蝴蝶被她嚇著,翩翩飛走了。

他躲在梔子花叢裏,正躊躇自己要不要出去,身後便傳來一陣嬉笑聲。

“聖巫姐姐莫怪,我們只是來采些梔子好回去做香料用的。”

她點了點頭。

“你們若想采便采了吧,只是東邊那一面的莫采,那些是塗了毒的。”

巫女們聞言,微微躬身,乖乖地去采西邊的花束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東邊花叢裏的身影,淺淺一笑。

司花巫女采完了花便匆匆離去,而聖巫卻如同她們未曾來過一般繼續看著綿延的湖泊,聆聽耳邊潺潺的水聲。

四周靜的不能再靜,所以,當有人打破這樣的寧靜時,聲音便會格外清亮。

他從花叢裏跳起來,身上沾了不少梔子花瓣,全身香噴噴的,像極了剛塗過胭脂香料。他靈敏的耳朵聽見了有人在笑她,回頭看去竟是那聖巫看著他捂著嘴在那兒笑。

“我以為你真要一輩子躲在那兒了。”

她輕聲道。

忽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花沒有毒的,是吧?”

“自然,我怎樣也不會將有毒的東西擱在身邊的。”

雖然她將他戲謔了一番,但她也確實真真實實救了他一回。若她方才不這麽說,只怕他現在又要重覆當年的一幕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還記得我嗎?”

他一直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又一直不敢知道。

她站在橋上,他站在花叢中,他們相隔並不遠,卻又如同母親故事裏的牛郎織女一樣,怎樣也走不到一起。

桃花瓣下,她毫無血色的臉上,如寶石一樣的雙眸裏不谙世事,如一池秋水,驚不起波瀾。她的淺淺一笑,卻勝過十裏桃花。

“記得,”她淺淺一笑,“一直都記得。只是,你未免太過大膽,竟跑到天巫族裏來。你是真不想要命了?”

他楞了一楞,隨後撓著頭笑道“我能修煉成人形,我想讓你看看!”

她輕輕一笑,緩步從橋上下來,踏入郁郁蔥蔥布滿四周的低矮的梔子花叢,輕輕地走至他的身側,修成人形的小狼妖竟比她高了一個腦袋,精致的五官似乎上天用刀尺一寸一寸測量過的。

她習慣性地撫了撫他的頭發,溫柔和細膩。

“終究,你還是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